木言

6

“所以，你的老师要见我？”Reese又问了一遍。

“是心理指导，Samantha Groves女士。”Harold耐心地纠正。

他在收养孩子的时候可完全没做好“同老师会面”这种准备，Reese被这个消息弄得有点忐忑，好像被“家长”这个可怕的称呼砸中了脑袋一样。

素未谋面的心理指导老师似乎是个温和的好脾气，在Reese第三次推迟了会面时间后依然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周一到周五的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会在学校待到晚上八点.]

[如果您依旧没有时间，我可以等到下个月学校开放日.]

“学校开放日？就是家长陪孩子到学校玩的那个传统？”Reese举着手机看着Groves女士发来的邮件皱眉头问。

“是的，”虽然这样的表述十分草率，但Harold依然点点头，“大体上是这样，但是Reese先生，开放日并不只是...”

[Groves女士，抱歉一直以来的失约，这周五晚六点我会准时到您办公室。]

Reese没等Harold说完就迅速地回了邮件，比起参加开放日，他还是尽早去见老师的好。男人同时在心里撤回了对于心理指导“好脾气”的评价，第二封邮件简直就是和颜悦色的威胁。

新邮件的提示声想起，Root用一根手指敲开界面，看着发件人为John Reese的邮件满意地微笑起来。

周四晚上的时候Reese就开始有点儿坐立不安，回来之后他把收养文件铺了一桌子，发了会儿呆后又一张一张收起来，只留了一张自己的心理评估报告小心地塞到公文包里。衣柜里一件bespoke suits被拿出来又挂回去，Reese最终还是选择了日常的普通西服外套。

“哪一条更好？”Reese举着银灰纯色和黑白斜纹的两条领带站在Harold房间门口问。

少年已经快睡着了，听到声音后挣扎着睁开眼睛向门口看去，“你问什么，Reese先生？”

“你觉得哪条领带好看。”Reese把胳膊向里面伸了伸，上下比划了一下。

Harold坐起来戴了眼镜，打开房间的大灯：“银灰色。”

“那就银灰色，”Reese声音轻快，“你继续睡吧。”

*

衬衫、领带、外套、西裤、公文包里的心理评估和后塞进去的资产证明，Reese闭着眼睛把所有细节都回想了一遍，觉得没有差错之后关掉电脑滑开椅子走出办公楼。

学校刚好到了放学时间，加上又是周末，小一些的孩子吵吵闹闹地跑出校园，年长一些的则搭着校服勾肩搭背地在路上走着。Reese留神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在其中发现Harold的影子，他还没看过他穿校服的样子，想来应该很符合少年的气质。

Reese捉住一个学生问了心理指导的办公室在哪里，小女孩指了身后的一栋楼，甩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后就咯咯笑着和同伴跑开了。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摇摇头整理了领带向那里走过去。

“请进，”Reese还没有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我听见了脚步声。”

Groves女士穿着深蓝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她把靠垫摆在桌前的沙发上，抚平裙摆后坐回扶手转椅里。

“Groves老师。”一直盯着女士的眼睛看是很失礼的，Reese在沙发上坐下后视线就一直放在女士的嘴巴到脖子处。

“叫我Root就可以了，Reese先生，”Root把一缕碎发拨到耳朵后面，“我并没有别的目的，但鉴于Harold刚刚失去父亲，我需要关注他的心理状况。”

“我明白，”Reese从包里拿出文件递到桌上，“我的心理评估报告和资产证明。”

Root没想到会有人把这些报告带来，显然长期从事金融行业让Reese把一切都算得很清楚，天平的一端是Harold，另一端就是这些报告，它能使天平达到平衡的状态。

“孩子是需要陪伴的，Reese先生，”Root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责怪，她把报告往前推了推，并没有看它们，“青春期的孩子是很敏感的。”

这是Reese第二次听到关于“青春期男孩儿”的定论，别人都在努力告诉他十六七岁的男孩儿如何如何，就好像他是直接跳过了这个阶段到了三十岁一样。

“Harold很成熟，”当然Reese不能直接对着老师说这种话，他怎样都得表现得友善一些，尤其对方还是一位女士，“他不是那种毛头小子。”

“我了解Harold，Reese先生。他极为智慧，不，不是一般孩子的‘聪明’，而是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能力。他也极为坚韧，可以忍耐巨大的痛苦和挫折，他会挺过每一次重创和灾难，我毫不怀疑。”

Root说到这里胸口开始起伏，语气也变得激动。

“我尊重他，Reese先生。但在这些背后他依旧是个十六岁的孩子，青春期的男孩在一些方面总是一模一样的。”

“不要让你的忽视而损失了他的才能，”Root最后说，“我会继续关注Harold的状况。”

*

从学校到家步行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开车就更不用提。Reese气闷地用缓慢的速度在道路上磨蹭着，故意不理会后面接连响起的喇叭声。不断有车迅速地从另一条车道超车，Reese隐约还能看到一两个司机比划的中指。

路边有行人在对他挥手，是Harold. Reese打着右转灯粗暴地靠边停了车。

“上来吧。”

“前面就到了，Reese先生，”Harold指指不远处，“你的行车速度足够吃一张罚单了。”

“你怎么不穿校服？”Reese也挑起了刺。

“没有规定必须穿它们，我以为你注意到了。”少年舔舔嘴唇说，他的挎包带慢慢滑向一侧。

Reese觉得Harold有点不开心，当然也许少年平常就是这样，他也说不准。哄孩子的最好方法是什么，Reese用三秒决定是今晚自己下厨。

“回去等我做饭，”Reese挥挥手摇上车窗，又强调了一遍，“不用热微波快餐了，我做饭。”

Harold点点头，把背包带拽回肩上目送Reese开远。

晚餐是简单的奶汁烤土豆，Harold进厨房要帮忙，男人也没客气，递了一盒土豆过去让他削皮。Reese忘记买围裙，衬衫上溅到了黄油和淡奶，打蛋器也没有，最后还是用叉子凑活着搅来搅去。

设置好上下温后Harold把土豆们送进烤箱，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噗噗冒着热气。Reese吸着气用刀把它们切成几块，指尖烫得通红。少年歪头盯着Reese露出的手腕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掰西兰花了。

“要煎蛋吗？”只吃蔬菜和淀粉类食品似乎不利于青少年发育。

“要，”Harold手忙脚乱地把西兰花从开水里捞出来，拿着漏勺差点撞上燃气灶边的Reese，“全熟的。”

*

夜里Reese躺在床上，觉得真正相处起来似乎也并不困难。所以青春期的少年要的究竟是什么？男人翻了个身，回想起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

噢，天。Reese觉得突然有了思路。

应该是到了恋爱的时候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