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言

【Finch】

“Reese先生，轮到你了，”Finch看着坐在对面把玩着棋子却一直不落棋的男人，轻轻开口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Reese先生？”

听到自己名字的男人突然回过神来，却始终不看向Finch，草草地将“兵”向前挪了一步。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很久，Finch开始渐渐注意到Reese的心神不属。他现在已经能下完一整盘棋了——并不是说嗜睡的情况得到了好转，而是Reese时不时的出神让棋局总是能极快地分出胜负。

“是我困扰到你了吗，Reese先生？”

“不，没有，不是你的原因Harold.”

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Reese依然没有看他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客厅里的某一块的地砖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让他肯定了这个高大的男人如此的反常是自己的原因。

Finch习惯性地抿了抿嘴，两只手叠放在棋盘上。他并不意外Reese的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对于一个每天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沉睡不醒的人来说，难道还能要求别人始终不厌倦吗。

“离开”似乎变成一个需要被提上日程的事情，但他并不想走出他已经习惯的这一切，他承认自己渴望这样的温暖，于是Reese不说，他也绝口不提。

就算是他自欺欺人吧。

也许是在清醒时被这样的情绪影响，Finch总觉得自己沉睡时的黑暗开始变得湿黏。并不是在做梦，而是整个黑暗都开始变形，像一张没有漏缝的网紧紧包裹住自己，他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涌动的粘液。

他每一次醒来时全身都变得汗湿，甚至连手指都是如此。

经历了又一次沉睡后的醒来时已经是午夜，Finch微微侧头，却猛然看见Reese坐在自己的床边。没有拉上窗帘的卧室被午夜微弱的月光照的不那么模糊，他清楚地看见了这个高大的男人的表情——

一瞬不瞬的、专注的、温柔的，甚至可以说是，痴迷的。

这样的表情是Finch在任何一个清醒的时刻都从未见到过的。他清醒时的Reese虽然总是体贴而柔和的，但从没有露出过这样有着浓烈情感的表情，这让Finch突然觉得不安。

在发现Finch 清醒后的Reese瞬间别过了头去，清了清嗓子，好像在试图掩盖什么，“Harold，需不需要吃点什么？”

“一杯水就好。”他开口，决定忽略这件事情，这也许只是个巧合而已。

当巧合再一次发生后它是什么。

那次后的很久Finch从湿黏的黑暗中醒来时都是独自一人。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片蓝色，然后他发现这是Reese的眼睛。他的整张脸几乎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呼出的气息让Finch瞬间清醒。

依然是那样痴迷的眼神。

Finch从不是天真的少年，他在那一瞬间明白Reese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他看着的不是自己。他看着的，他为之痴迷的大概是睡眠。

鲜有的烦躁和沮丧瞬间笼罩住这个小个子的男人。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Peter，明天一整天都请你在这条街口。对，开车来。”Finch报出Reese的公寓住址，“明天我通知你后你就在这幢楼下等我。”

“Arthur，帮我找到一个叫John Reese的人的银行账户，之后我可能需要往里面打一笔钱。”

他拿出一张纸，犹豫着不知道该写写什么。笔尖在纸上悬停许久后还是落下，只有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Finch在清醒的时刻Reese恰好不在公寓，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拿出昨天写好藏在枕下的纸条，轻轻压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离开。

叫Peter的司机如约等在楼下，他坐进车里后报出自己另一个住处的地址。

“如果你到那里后我睡着了，请等到我清醒。”

即使我因为沉睡极少清醒，可我依然是Harold Finch，我知道怎样离开。

坐在自己房子里的Finch紧紧抱着他从Reese的公寓里拿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他的电脑，怔怔地看着窗外。座椅不是他熟悉的高度，沙发不是他熟悉的窄小，床垫不是他熟悉的软硬，窗帘不是他熟悉的颜色。

他就那样离开了那个公寓.说是离开，可为什么他总有种奔逃的错觉，其中还夹杂着巨大的歉疚，即使他已经决定要打一笔钱到Reese的账户上依然不能抚平。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他没有存来电人的姓名可他知道这是Reese。

几个月来的陪伴与照顾，客厅米色的窗帘，早晨的三明治，清醒时的棋局，公园里的散步，这些都让他几乎想要接起这个电话。

可Reese看着熟睡的自己的那种痴迷的眼神实在让他心慌，他实在不能熟视无睹然后继续安然地住下去。他不觉得被利用或是别的什么，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该拥有这样的眼神。哪怕这样的眼神是穿过自己落在某一个永恒的睡眠上。

如果Reese真的想要照顾什么人的话，这个人绝不应该是自己，清醒和沉睡怎样相处才能不致厌倦。

自欺欺人，这对谁都不公平。

于是Finch就任由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