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言

【Finch】

冬天正午的阳光软软地照下来，在照进Finch房间时却被深紫的窗帘阻隔，被滤成柔和的色调笼在房间内。

Finch醒来时又有长久的愣怔，他转过头盯着光线里跳动的灰尘，眼睛一眨不眨。直到他的双手感受到身下珊瑚绒质感的床单，才猛地想起自己是在Reese的公寓里。

他赤着脚慢慢走出卧室，每一次长久的睡眠都让Finch觉得体力被消耗殆尽，每一个细胞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完全苏醒。

公寓里并没有人，想来Reese是出去了。Finch转动着脖子再一次环视这个地方，客厅里的茶几，窄小的沙发，拐角处的厨房，一旁Reese的书房，以及身后的卧室，客厅的窗帘是米色的，卧室里的窗帘是深紫色的。

Finch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一一勾勒出所有房间的轮廓，回想起一切摆放的细节。半个月的时间让他渐渐熟悉这里的一切，习惯的力量大概就是如此。

“Finch，你醒了？”门前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Reese抱着一堆熟食回来了，“刚好赶上午餐时间，我去把这些装盘。”

习惯在醒来后总能看见Reese，习惯早晨的三明治，午餐的熟食，晚餐的烩饭（如果他能在三餐时醒来的话），习惯卧室里紫色的窗帘、兔子的床单。他甚至习惯穿着睡衣出现在Reese面前，而这在他此前的生活里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他太渴望温暖与陪伴，渴望到慢慢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关怀。

“今天外面很暖，阳光也刚好，想出去走走吗，Harold？”Reese在午餐时问。

“好。”

温暖的阳光，熙熙攘攘的街头，川流不息的车辆，一切都是鲜活有力的。Finch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这是掺着尾气味道的空气，也让他觉得无比愉悦。

“Reese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去工作吗？请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给你造成困扰。”走在公园的小道上，Finch第一百零一遍问出这个问题。

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不代表不存有愧疚，这半个月以来Reese除了必须的采购外从不外出，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在被照顾着。Finch从不担心这个高大的男人会因为没有工作而缺少金钱，因为即使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在经济上给他无限的支持是Finch一定可以做到的。他只是惶恐，Reese这样的照顾好到让他觉得不安。

“没关系，根本不是困扰，Finch。并且我也很喜欢这种‘休假’一样的时间。”Reese第一百零一遍回答，一模一样的答案。

一群雀鸟隐藏在及腿深的草丛里，突然被两个不速之客惊起，呼啦啦地全部飞走，过了一会儿复又落下。

“一群雀鸟(finch)，这里有一群我，Reese先生。”Finch很久没有这样闲适地享受自己的时间了，他甚至有兴致讲起咬文嚼字的冷笑话。

他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Reese对于自己笑话的反应，因为黑暗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袭击了他。

Finch清醒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气味熟悉——毫无疑问是Reese。

Reese抱着自己？

“Reese先生？”他有些无措地叫道。

“这次只有两分钟。你睡着后我总得把你带回去，如你所见我们是步行出来的，所以我得先把你抱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去。”Reese轻轻把小个子男人放下，神色自然无比。

但是Finch能感受到路人向他们投来的或是探查或是好奇的异样眼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还想再走走吗？”Reese的声音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Finch却不能控制地觉得窘迫。

“我们回去吧，Reese先生。”

Finch觉得下次再出行时自己需要坐着轮椅，毕竟没有人会注意一个突然在轮椅上睡着的人。

回到公寓后Reese拿出了棋盘，在Finch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间里，下棋成为两人经常做的事情。64个方块，一方执白一方执黑，一杯煎绿茶一杯咖啡，偶尔会有一盒甜甜圈。

Finch会喜欢在下棋时说一些自己的事情，而Reese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倾听，偶尔会回应一声，或是抬头注视着Finch。常常是一盘棋都还没下完，Finch就睡着了。然后等醒来时他们再继续上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

这样的生活对于Finch来说已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好，可他自己也明白这其实在常人看来是怎样的枯燥。他不知道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沉睡时Reese是怎样度过时光，这个高大的男人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里对自己说会在每一次的清醒时都陪在他身边，事实上Reese也的确做到了。

可他不能在每天如期降临的漫长黑夜里都清醒着陪Reese度过，甚至在白天他也做不到这样。他有数以亿计的资产，可即使这样Finch还是无力地体会到什么是“无以为报”。

他比从前更渴望自己能够再多一些清醒的时间，只是这一次的渴望不是为了自身的感知，而是为了陪伴。

在棋局进行到一半时，Finch找了借口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在行李箱的最下面找到一个灰色的小袋，打开来后里面是一排细如牛毛的长针。除却用刀划开自己的手掌外，他还试过无数种让自己不睡着的方法，无一例外的都是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或许依旧是徒劳,但依然值得一试。

长针抵住手指，轻轻旋转。下一秒被毫不犹豫地从指尖扎入。

没有流血，可疼痛巨大到足以让Finch生生咬破自己的嘴唇。

“Finch，你在干什么！”Reese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Finch透过镜片看到他眼中突然出现的不可抑制的愤怒。

“我希望疼痛能让我清醒，Reese先生。”他努力憋回由于疼痛而流出的生理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么我宁愿你一直睡着。”Reese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Finch在巨大的摔门声中拔出长针，又一次地刺了进去。

可我不希望自己睡着。

 —TBC—